我是女媧娘娘座下的一只小狐貍。
女媧娘娘說，她把我捏得比當初那禍國妖民的狐貍精蘇妲己還要美上三分。
我名叫石磯。
我問女媧娘娘為什么要給我取這個名字。
她說她曾經在補天的時候，不小心掉了好幾塊石頭下去，其中有一塊叫作石磯。
一
女媧娘娘最近的身體時好時不好。
她說，她想石磯了。
我說我去幫她找石磯。
她只是搖了搖頭，說石磯干了壞事，被她弟弟如來佛祖捉走了。
我抱著她的手，跟她說不要難過，我這個石磯會永遠在這里陪著你。
那日，女媧娘娘殿外的石樹又開了一朵花，那朵花生得好大好大，花瓣大片大片地盛開，大得快要蓋過邊上那朵嬌小的花骨朵。
白玉棉榻上的石磯娘娘笑得是那樣的開心。
她看著那朵開出的石花，目光中盡是思念。
盤古父親來了，他是女媧娘娘的丈夫。
我扯住盤古父親，疑惑地望著他：「盤古盤古，為什么那花開了，女媧娘娘會這么開心啊？」
「說了多少次了，叫父親。」盤古揉了揉我的頭，「上古時期我開辟了這天地，女媧娘娘用血肉化作補天石。」
說著，他的眼里流露出淡淡的憂愁：「但是其中兩塊石頭不小心掉了下去，如今這第二塊石頭也有消息了。」
說著，他又舒展開眉眼，將我一只手拖起，抱在懷里，向殿內走去。
女媧娘娘往日蒼白的唇色今天多了一些血色，我趴在女媧娘娘的懷里，毛茸茸的尾巴壓在盤古父親的腿上。
「日后他喚作孫悟空。」女媧娘娘輕齒紅唇，又嘆了口氣，「那塊石頭如今應是在花果山，只希望日后他能平安。」
我看著女媧娘娘舒展著的眉毛又緊緊地皺在一起。
「女媧娘娘也像想石磯一樣想孫悟空嘛？」
女媧娘娘只是溫柔地揉了揉我的腦袋，把目光投向了屋外的那棵石樹。
入夜，因為女媧娘娘喜靜，殿內只有風吹響葉子發出的細微「沙沙」聲。
盤古父親為了讓女媧娘娘能更好地休息，特意在她的屋外設置了隔音陣。
但是我還是內心十分慌張，躡手躡腳地爬上墻頭，施了個法，翻過墻頭。
腳下踏實地踩在了地上，我才敢大聲地呼了口氣。
我想著那孫悟空應該對女媧娘娘很重要。
那我便去將他尋來。
把他帶到女媧娘娘面前。
越過那面泛著金光的門，我感覺到自己正在飛快地下落，耳畔全是風「呼呼」的聲響。
我施法穩住了身體。
等到黑暗褪去，亮光照得我睜不開，我猛地砸向了地面。
好一會兒我才恍恍惚惚地恢復意識，邊上一塊聳立的石頭上刻著「花果山」三個大字。
內心泛喜。
下來便是花果山，真是巧得緊。
「你是哪里來的小狐貍，怎么會在我這花果山之內？」
我聞聲抬頭望去，不遠處的樹丫上站著一只人形模樣的猴子。
他身高頎長，目光炯炯有神地盯著我。
我用尾巴掃了掃身上的灰：「我喚作石磯，是來尋孫悟空的。」
身處異鄉，我有點兒不知所措地望著他。
突然，他的臉在我面前放大：「我這山里基本上都是猴，我可未曾聽過有誰叫孫悟空。」他滿臉懷疑。
「我只知他叫孫悟空。」說著，我細細地回想了下，「可能是只猴，也可能跟我一樣是一只狐貍，也有可能是其他的。」
他站在我面前，沒有繼續言語。
我突然有些惶恐，女媧娘娘沒有講過如何回去。
我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我忘記回家的路了，但是找到孫悟空我就能回去了，能不能在這借住幾日？」
他想了想：「既然你要住著，那自然需要付一些酬勞，那便這樣，你來幫我的猴孫們打掃、煮飯。」
我飛快地點了點頭。
頭還沒有抬起，我發現自己已經騰空而起了。
只見他單手拎著我，踩著云在空中穿梭。
「你喚作什么啊？」我忍著灌入口中的風。
「我乃齊天大圣。」
二
在我第 251 次炸壞水簾洞的廚房、第 381 次弄壞猴阿爺做的掃把之后，齊天大圣氣得在我面前上躥下跳。
「見過蠢的，就沒見過你這么蠢的。」
「你可別干這個了，不然我的花果山遲早被你炸平了。」
……
我諾諾地點了點頭。
這也實在不怪我，在女媧娘娘那里，我從來都沒干過這些，我想要什么跟盤古父親說一聲就有了。
邊上的猴阿爺見怪不怪地收拾著被我弄亂的廚房。
我縮在齊天大圣平時坐的石椅子上，看著大圣嘴里振振有詞地從這邊跳到那邊，又從那邊跳到這邊。
最后，似乎是罵累了，他拎起椅子上的我放到邊上鋪了棉布的桌子上，癱在石椅上。
我懂事地遞過裝著水的石杯：「大圣，喝水。」說著，我還偷偷地瞧了瞧大圣的神色。
大圣現在應該消氣了吧。
「我下次會注意的，爭取不讓柴火跑到外面來。」我認真地盯著大圣分外澄澈的眼眸。
齊天大圣猛地灌下一口水，瞧了我一眼：「你還是別干這個了，跟著我出去見見世面吧。」
說著齊天大圣放下了水杯，把玩著我的尾巴，跟我說著他當年拜師學藝的事情。
直到日頭當空，石頭縫透進來的陽光形成光路，一直照射到水簾洞里的桃樹。
齊天大圣這才停下敘述，神采奕奕的。
「小狐貍，我們出門吧。」大圣拎起我，把我放到地面上。
「大圣，那我們要去干嘛啊？」
我屁顛屁顛地跟著齊天大圣，穿過水簾洞，爬上那棵當初他發現我的大樹。
「自然是去尋找齊天的辦法。」他目光充滿向往。
「你是要變得跟夸父叔叔一樣，去追太陽嘛？」
「還是要跟后羿叔叔一樣厲害，把太陽射下來？」
「或者跟精衛哥哥一樣，去把大海填平？」
我不知道「齊天」是什么意思，但是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齊天大圣騰云的步子愣了一愣，鄙夷地看了看夾在他腋下的我：「我要做的事情可比他們厲害多了。」
「那你是要變得跟如來舅舅一樣厲害嘛？」
女媧娘娘說如來舅舅管著萬物，他是這天底下最厲害的，比盤古父親還要厲害。
齊天大圣騰云的速度越來越快，：「我乃齊天大圣，自然是要比如來還要厲害。」
「大圣，我相信你！」
三
東海邊上的樹木不如南海郁郁蔥蔥，海也沒有南海那般大。
女媧娘娘說曾經的東海是四海中最寬闊的海，但是被精衛給填平了一大半，這才淪為四海之末。
猴阿爺說東海龍宮里的龍王有一件最厲害的寶貝，但是今日過去不見那東海龍王。
蝦兵說龍王去拜訪玉帝了，直到三日后才回來。
本想直接回花果山的，但是在東海邊上的叢林中，我看到了精衛哥哥的屋子。
我興奮地跟大圣說著想去看我精衛哥哥。
大圣皺著眉頭，不滿地看著那棟屋子。
我跟大圣說精衛哥哥人很好的，還會二十四變。
大圣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好奇：「跟我的猴毛能夠七十二變一樣？」
我沒太明白七十二變的猴毛是怎么樣的，但是精衛哥哥會二十四變不會錯的，因為我上次看到過。
于是我肯定地點了點頭。
大圣提起點興趣，才往那個方向前進。
「你就是那填海的精衛鳥。」齊天大圣緊緊地拽著我的衣領，居高臨下地看著面前的精衛鳥。
「精衛哥哥，你別怕，大圣說他也想來看看你會二十四變的鳥毛。」我安撫地看著面前瑟瑟發抖的精衛鳥。
齊天大圣不滿地把我往他身后扯了扯：「聽聞你的鳥毛能夠二十四變，我今日便是來向你借這鳥毛一看。」
「精衛哥哥，你快變給他看，我記得你能變成大鳥。」我興奮地揮舞著還能動的手臂，「你快變成二十四只大鳥給他看。」
「變什么大鳥，我就是大鳥！」說著精衛鳥憤憤不平地瞪了齊天大圣一眼，變成了精衛鳥的模樣，又飛快地變回了人形。
齊天大圣唏噓一聲：「小狐貍，這就是你說的二十四變？」
「對啊，精衛哥哥一下子能變出二十四只大鳥。」
「那叫分身！分身！」
最后，齊天大圣一只手緊緊地將我夾在腋下，毫不客氣地拔了二十四片精衛鳥毛。
「石磯！你什么時候跟這潑猴一起為非作歹了！還我鳥毛！」
「精衛哥哥，大圣不是壞人！」說著大圣騰云得越來越遠。
但是精衛哥哥的哭聲斷斷續續地傳入我的耳朵。
「聒噪得很。」
說著，「咻」地一下，邊上的樹木閃電般地在我的視線中掠過，只留一條線。
耳畔只剩下風「呼呼」的聲音。
四
那被大圣拔來的精衛鳥毛，現在被做成裙子穿在我的身上。
「就你這小身板，沒有我護著，指不定哪天就被打死了。」
「穿著這精衛鳥毛做成的裙子，能夠幫你抵擋一部分的危險。」
我穿著漂亮的新裙子在大圣面前轉來轉去。
裙擺是粉色的，群身是白色的，腰間綴著一點點盛開的花朵。
「大圣，大圣，我漂不漂亮？」
「我做的裙子，自然是這天底下最美的。」
「難道石磯不漂亮嗎？大圣。」
「漂……漂亮。」
說著，他的耳廓若有若無地染上一點淡淡的粉色。
「大圣，猴子屁股是紅的，耳朵也是紅的嗎？」我好奇地靠近，用手指碰了碰。
燙燙的。
「你亂講什么？以后不準亂碰我。」說著，他一蹦三尺高，跳得離我好遠。
「好嘛好嘛。」我委屈地望著他，「你兇什么嘛。」
「過來。」說著，他拍了拍邊上的那塊石頭。
我屁顛屁顛地跑過去，用尾巴掃了掃，坐在上面。
「你怎么認識那精衛鳥的？」他看我的眼神中透露著幾分不滿。
「他與我父親認識，然后我就認識啦。」
「哼！以后少跟他聯系，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經好鳥。」
「知道啦，大圣。」我抱著他的手臂，晃了晃，「大圣還要去干嘛啊？」
「猴阿爺說東海里面有個寶貝，我想去看一看。」
齊天大圣的眼中是信誓旦旦的渴望。
「你到時候待在精衛鳥那兒，省得跟我一起下去受傷。」說著，大圣的手隨意地壓在我的腦袋上。
「我想跟大圣一起下去。」
精衛哥哥說當初他填海之初，東海的龍宮是最最華麗的，如今應該也不會差到哪里去。
「大圣難道保護不了我嘛？」我疑惑地看著他。
「誰……誰說的！我是怕你個小狐貍跟我一起去，給我闖禍。」
「不會的！我肯定會乖乖地聽大圣的話的。」我迫切地晃著大圣的手，想要讓他帶我一同前去，「好不好嘛，大圣？」
五
東海的龍宮比女媧娘娘的宮殿大多了。
金碧輝煌、富麗堂皇的，玉柱子上鑲嵌著許多夜明珠，亮晶晶的。
「怎么，你喜歡這珠子？」大圣的步子慢了下來。
我搖了搖頭：「沒有，只是沒見過會發光的珠子。」
女媧娘娘的殿里都是用一種會發光的花照明的。
路過一個轉彎口，我的手中被塞了一顆夜明珠，亮亮的，但是在這一片夜明珠的照耀下，也并不突兀。
「拿著，喜歡就跟我說，大圣什么都能給你弄來。」他眉飛色舞地看了看我。
「謝謝大圣。」我小心翼翼地把這可夜明珠放進隨身攜帶的小包包里。
心中歡喜得很，這是大圣送我的第一個禮物。
東海龍宮真的很大，我走了許久，前面的老龍王才停下腳步。
我看了看四周，這里是一大片空地，只有幾顆夜明珠放在周圍的石墻上，面前是一根黑漆漆的石柱子聳入云霄。
根本看不清他的上方在哪里，末端泛著金光，外面是一圈圈的石鏈子圍著。
「大圣，這便是那傳說中的定海神針。」老龍王極其驕傲地介紹著，「二丈有余高，足足有一萬三千五百斤。」
我站在石鏈子外面，看著那幾百個人可能都圍不起來的石柱子，不知道為何要叫定海神針。
我在女媧娘娘的宮殿里見過繡花針，細細長長的一小枚，還沒有我手指粗。
老龍王滔滔不絕地介紹著這定海神針，眉眼全是驕傲。
大圣隨意地抬起小拇指掏了掏耳朵。
我知道大圣他這是不耐煩了。
我低聲地笑了句，之前大圣不開心的時候，都會把最調皮的小猴子三山狠狠地打一頓。
「聒噪。」說著，大圣抬了抬手，老龍王嘰嘰喳喳的嘴巴只剩在那里一張一合，發不出半點聲音。
大圣的眉眼這才舒服地舒展開來：「小狐貍，你看好我是怎么舉起這定海神針的。」
他長腿輕松地越過最里層的石鏈子，站在定海神針下面。
一米九的大圣站在那里顯得格外的小，黑壓壓的石柱子投下一大片陰影，籠罩了大圣的身影。
「大圣加油。」我捏著小包里的夜明珠，目光緊緊地盯著大圣。
大圣將雙手附在石柱子兩邊，手臂上的筋脈隱隱地暴起。
伴隨著一陣大風，一聲地動山搖的轟隆隆聲，石柱子動了動。
又是一陣轟隆的聲響，石柱子一點一點地離開了地面。
突然，金光一閃，大圣手上的石柱子猛然變小，最后變得我根本看不見他的大小，只看見一陣金光飛進大圣的耳朵。
「小狐貍，怎么樣？」大圣甩了甩手，越過三層石鏈子，站在我面前。
「大圣你好厲害。」我崇拜地望著他。
那么大的石柱子都被大圣輕松地抱了起來。
「這……」邊上的老龍王臉色煞白，一副「怎么會這樣」的神情。
「怎么？」大圣鄙夷地看著老龍王，從耳朵中掏出那根比繡花針還小的定海神針。
定海神針靜靜地躺在大圣的手中，肉眼可見地不斷變大，最后變得跟掃帚一般粗細，被大圣緊緊地握著。
「金箍棒。」大圣看著金箍棒末端，一字一字地念了出來。
「謝了，老龍王。」
大圣也不繼續看愁眉苦臉的老龍王，拎起我，抱水桶一樣，單手將我箍在腋下，離開了龍宮。
六
自從大圣得了金箍棒，他整日整日地在我面前揮舞著棒子。
我已經從「大圣好厲害」夸到「金箍棒好厲害」了。
小猴子也愛纏著我，讓我給他們講大圣是如何取得這金箍棒的故事。
「大圣，來了個自稱武曲星君的人要找你。」我穿過水簾洞，去了那片大圣最喜歡的桃林。
金箍棒在大圣的手上快得只剩下殘影，只見大圣最后一個飛躍，金箍棒被用力地敲向邊上的石頭，霎時間，碎石子向四周飛濺，邊上的桃樹似乎也在晃動。
我還沒站穩腳跟，就被大圣提溜起躍上樹梢，騰云于空中。
「他來干啥？」
「那武曲星君說他要帶大圣你去天上做官。」
「他一定是覺得大圣太厲害啦。」
「畢竟我可是齊天大圣。」
……
大圣騰云駕霧的速度越來越快，不過片刻，我就已經遠遠地看見那個白胡子老頭站在水簾洞外面的身影。
「大圣，你快看，那個白胡子老頭就是武曲星君。」我用手指著那個身影。
大圣穩穩地將夾在腋下的我放在地面上，淡淡地掃了一眼面前的白胡子老頭。
「想必這便是齊天大圣了，玉帝特派我來接你。」那白胡子老頭看著大圣，嘴欠的笑就跟畫上去的一般，一點兒都不真實。
「玉帝為你尋了份好差事，掌管天庭的百萬良馬，特意封你為弼馬溫，不知你意下如何？」
大圣抬眸望了望天，眼底落下一片欣喜。
「小狐貍，你覺得這差事怎么樣？」
我看著大圣亮晶晶的眸子：「大圣是最厲害的，自然適合去天上。」
雖然不知道弼馬溫是一個干什么的官職，但是大圣那么厲害，我相信他的干的事情也一定是最最厲害的。
「既然小狐貍這么說，那么我便去做這弼馬溫。」大圣的聲音鏗鏘有力，亮晶晶的眼眸中全是激動。
我想大圣一定很喜歡這個官職。
可惜我還沒有在花果山找到孫悟空，不能陪大圣一同前往。
「既然你應下了這份官職，那便同我一同回去吧。」白胡子老頭笑瞇瞇地看著大圣。
大圣輕輕地應了一聲，拉著我進了水簾洞。
猴阿爺坐在桃樹下的石頭山，猴孫們站在桃樹樹丫上，幾千雙目光盯著大圣。
「大圣，你且安心地去，這里有我照看著。」猴阿爺微嘆了口氣。
「接下來的日子辛苦猴阿爺了。」
「小狐貍，你也好好地待在這水簾洞里，待我日后尋了空處，帶你去天上看看。」大圣笑得肆意。
「大圣放心好啦，等我尋到孫悟空，我就去天上找你。」
我想女媧娘娘應該知道大圣會在哪里，等我尋到孫悟空，帶去見女媧娘娘之后，再去天上尋找大圣。
大圣的眉頭皺了皺，飛快地在我頭上揉了一下。
武曲星君在水簾洞外面催得緊，大圣給我塞了一根猴毛，便轉身離去。
他跟著武曲星君駕上云霧，越來越遠，直到身影消失在了天際。
天空中只剩下被風帶起的云霧。
我把大圣給的猴毛小心翼翼地放到裝有夜明珠的小包里。
七
距離大圣走了已經有五六個月了。
我問猴阿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