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一開篇,作者就告訴讀者,轟轟烈烈的大家族賈府,看似還是個鐘鳴鼎食之家,詩書簪纓之族,然而大家族的門面雖然還在,但是內囊已然空虛。府中人每天的歌舞升平其實都是在消耗祖上的榮耀,也就是坐吃山空。
然而這一切,賈府中人卻渾然不知,依舊享樂無度,肆意消耗。其實不光賈府中人感覺不出來,如果作者沒有在開篇留下警醒之句,可能很多人看賈府每日的排場和兒孫滿堂,也很難感覺到,這是一座即將傾倒的大廈。
然而紅樓夢中,繁華的日常里,確實出現很多的反常,甚至有些怪異的狀況,這些狀況其實正是大禍來臨之前的征兆。只不過賈府眾人都沉浸在奢華靡費中無法自拔,更沒有心思注意這些反常現象。
第一:寧榮兩府的當家人都不是正常的當家人。
賈府偌大的基業,其實急需一個有實力的接手人來緩解這種千瘡百孔的局面。然而榮國府中,賈母和王熙鳳當家,寧府中,荒誕的賈珍當家,先不說賈母和王熙鳳有沒有當家的資質,在古人的潛意識里,女人是輔助男人的,是柔弱的。易經的坤卦便是最好的解釋。
坤卦里強調女人要柔弱,順從、居下的特性,主張柔順的輔助君主。然而賈母和王熙鳳都違背了這個原則,賈母沒有夫死從子,王熙鳳也沒有夫唱婦隨,賈母壓制的賈政和賈赦不敢隨意說話,賈璉更是人人皆知的妻管嚴。這樣不正常的人當家,必然也會招致不正常的結局。
《易經》中有一個師卦,強調任人唯賢,指出,眾望所歸的統帥率師出征才能非常吉利,沒有災禍。然而寧府中的當家人賈珍,恰恰違背了當家人最該具備的這個潛質。
賴嬤嬤說他:”那珍大爺管兒子倒也像當日老祖宗的規矩,只是管得到三不著兩的。他自己也不管一管自己,這些兄弟侄兒怎么怨的不怕他?“賈珍自己都沒有管好自己,卻要去管偌大的家族,落得坑家敗業的結局也是必然的。
第二:寧榮兩府都面臨子嗣問題,卻無一人為子嗣之計發愁。
榮國府陰盛陽衰,寧府陰陽都衰,很多人提出過,賈府沒有新生命誕生,一直不斷地在死人。然而,除了賈璉在偷娶尤二姐的時候,編出過一個“為子嗣著想”的謊話之外,賈府的領導人,沒有一個有這方面的擔憂。賈母甚至還不讓賈寶玉早娶,賈政也不許賈寶玉提前納妾,賈珍對賈蓉的婚事就更是兒戲一樣。
古人對血脈傳承非常看重,由此而產生出的嫡庶觀念更是等級森嚴。賈珠早亡,賈璉只有一個女兒巧姐,賈蓉兩任妻子都沒有留下子嗣。寧榮兩府其實面臨很大的子嗣問題,然而賈璉時不時偷腥,賈母也知道他香的臭的都往自己屋里拉,但是榮府的長輩沒有一個人提到過賈璉子嗣問題。尤二姐也是賈璉偷娶做實之后,王熙鳳逼不得已才想奸計讓族里人“接納”了她。
寧國府這邊狀況更加糟糕,三代單傳的賈蓉,一個子嗣都沒有。正妻秦可卿緋聞纏身,出身都是一個謎,賈珍甚至還與其不清不楚。續娶的妻子許氏,書里只一帶而過,可見其出身和背景也是相當敷衍。
由此也可以看出,賈珍對于賈蓉子嗣問題的漠視。箕裘頹墮的罪名牽扯到他這里也著實一點不為過。
第三:九十四回的:宴海棠賈母賞花妖,便是家族滅亡之前的征兆。
九十四回里,怡紅院有株枯萎的海棠,也沒有人去澆灌,但是本該在三月里開的花,卻在十一月開了。邢夫人當時就說道:“我聽見這花已經萎了一年,怎么這回不應時候兒開了,必有個緣故”。探春雖不言語,但內心卻想:“此花必非好兆,大凡順者昌,逆者亡,草木知運,不時而發,必是妖孽”。
但賈府的當家人賈母卻認為,是因為十一月天氣暖和了,所以開花了,而王夫人也順著賈母的心意,說:“老太太見得多,說的是,也不足為奇”,李紈更是認為花開是寶玉的喜事要來了。眾人都在這樣一團和諧歡喜中,把這個怪事,小事化了了。
《易經》中有一個大過卦,正是在對這種反常現象作解釋。大過卦九五爻中就說到:枯楊生華。老婦得其士夫,無咎,無譽。意思就是說,枯萎的楊樹開新花,年邁的老嫗嫁個年輕的丈夫,正如陽過已極,下無相濟之陰,終必至危。亢極而屈似失所之陰有,必自辱之。
大過卦所涉及的事物,大多屬于反常現象,比如“枯楊生花”、“過涉滅頂”等,紅樓夢中的海棠不按時節開花也是這個現象。爻辭給予了解釋,陽過已極,下無相濟之陰,終必至危。
探春一個閨中女兒都能知道,草木知運,會對某些現象發出信號,然而賈府中對于“妖花盛開”卻一點警戒心都沒有,反而認作是一種好事。這也可以看出。作者寫“呼啦啦似大廈傾”的寓意,正是這種毫無征兆的滅亡,才讓這種大廈傾倒的突發感更加的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