鰥(guān)其實是一種魚,因為鰥魚一生始終獨行,且常年不閉眼睛,與老年喪妻后的男子很相似,所以在古代許多文人在描述這類男子時用鰥夫代替。
許成剛十六歲那一年,上高中一年級。
他本來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父母親都在外面干活兒,兩個姐姐初中畢業之后也都在外打工,在農村來說,一家都是掙錢的,家境算是不錯的。
那一年的夏天,跟著在工地干活的父母親,被壓在了一堵被泡爛的危墻之下,從此一個好好的家就剩下了姊妹仨。
為了爭取賠償款,他跟著兩個姐姐跑了幾個月,受盡冷眼和刁難。
父母安葬以后,他執意不再上學,兩個姐姐就帶著他出去打工。
農村的孩子不惜力,三姊妹干了幾年,許成剛快二十歲了,他二叔說他該到了定親的年紀,男孩子過了梗,就不好找了。
再說他二姐也都過了說婆家的年齡了!
女孩子永遠都不愁嫁,更何況大芬二芬都是本分又能干的孩子,家里雖然沒了父母,但是不錯的人家,還有叔伯的照拂,很是搶手。
找婆家不問家境問人品,這是她們的媽媽教給她們的,“人只要好,日子就會好,女子最怕嫁錯郎,家里再有,人品不行,咱也是不能進家門的,等你們長大了,就知道媽說的話是啥意思了。”
爸媽去世后,大芬二芬互相商量著,手里握著賠償款,還堅持在外打工,現在回到老家來,說媒的一時間踏破了門檻。
早早沒了父母,許家三姊妹抱團生活,日子過的也不錯。
大芬二芬相繼出嫁,就剩下許成剛還沒有成家。
大芬婆家人都很好,老人幫襯著帶孩子,兩口子都很能干,婚后的日子越過越好,她老公是個敦厚老實之人,婚后幫著把徐成剛的房子建了起來。
大芬二芬琢磨著給許成剛找一個好姑娘,沒過多久,村子里的二姑就上門說煤,說榮村的巧珍是個好姑娘。
她說的天花亂墜,大芬,二芬也去打聽了。
巧珍有一個哥哥,她在家里很受寵愛。
農村家里孩子都要干活,就巧珍不用,她家條件也不錯,一個哥哥在外跑車,挺能掙錢的,嫂子在鎮子上開了一家母嬰商店,都是能掙錢的人。
巧珍算是她爸媽的老來女,真真是捧在手心里長大的。
據說媒婆也是踩爛了門檻,都沒有人能入了她的眼。
就是這樣一個女孩子,跟許成剛見了一面,就喜歡上了!
許成剛也喜歡她,溫溫柔柔的女子,跟他兩個姐姐都不一樣,見面的時候,什么都聽他的。
吃飯的時候,也是隨著他,說話都不會大聲,對于一個男人來說,這樣的女人就沒有理由不讓人喜歡的。
許成剛第一次上門,巧珍她媽也很熱情,知道他沒有父母,很是心疼。
要說這丈母娘疼女婿那是越看越歡喜,不為別的,就為將來自己閨女嫁出去不受委屈。
許成剛和巧珍談了不到一年就結婚了,雙方年紀都不大,但在他們這里,算是正常的了。
巧珍父母也沒有刁難許成剛,彩禮和婚禮酒席都是按照常規辦的,并沒有不妥之處。
家里沒有老人,小兩口的生活過得很是愜意,再加上大芬,二芬婆家都不遠,來往也密切。
兩個姐姐心疼自己的弟弟,有啥好吃的好喝的都送過來。
原先許成剛她媽媽就是為了要生個兒子,才要了三個孩子,從小她就教導兩個閨女,“你們就這一個弟弟,一定要看好他了,啥時候都得幫襯著,不能委屈了他。”
根深蒂固的思想,深深的根植在她們的心里,一直到現在,她們都記著媽媽的話。
婚后巧珍很快就懷孕了,許成剛是個很能干的人,老婆懷孕,他不能出遠門,就在家里種那幾畝地。
農閑時候就出去干活,從來就不閑著。
其實像他這樣懂事能干的男人,是誰說起來都要豎大拇指的,畢竟現在越來越多的年輕人不正干了!
巧珍懷著孕,她有時候會鬧別扭,她希望許成剛可以在家里陪著她。
但許成剛總是說:“我們已經結婚了,想要把日子過好,就得出去干活掙錢,我要是天天在家里陪你,那孩子生出來不得花錢嗎?到時候你說沒有,也不行啊!”
巧珍不是特別愛說話的人,說一次兩次的,就自己生悶氣不再說話了!
她也經常回娘家,許成剛下工回來,騎著摩托車把她給接回來,巧珍和她媽媽也從來沒有說過什么。
大兒子飛飛的出生,許成剛十分歡喜,大芬,二芬也是開心的不得了。
許家有后了,又有一輩兒人了,兩個姐姐給辦了隆重的滿月酒,許成剛干活兒更賣力了!
他也很疼巧珍,從不讓她干活兒,頂多就是她去南崗菜地里澆個水,摘個菜。
兒子飛飛出生以后,巧珍就是在家里帶孩子,她不大出門,但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條。
兩口子的日子過的也很順心。
再加上有兩個姐姐幫襯,這小日子過的別提有多滋潤了。
就這樣平淡的過了八年,許成剛成年悶頭干活,兩口子手里也有了不少積蓄。
本來巧珍說只要一個孩子,許成剛覺得是個兒子,一個也挺好,反正現在都是獨生子女的多,一個孩子少負擔也挺好的。
哪知道巧珍意外懷孕了,她當時是不想要得的。
但對于成剛來說,孩子一個不少,兩個不多,他也不是養不起。
兩口子說來說去,還是留下了,可是,更沒想到的事情在后面。
小虎出生,月子里巧珍就各種鬧脾氣,許成剛百般遷就。
小虎十天的時候,巧珍情緒崩潰,不讓小虎吃奶,當時大芬在巧珍身邊徹夜陪著她。
二芬更是想盡了辦法開導她,鎮醫院的醫生說是產后抑郁癥,讓家人多陪陪她。
大芬,二芬天天陪在房間里,孩子她不想帶,就兩姐妹輪流帶著。
帶了十幾天,巧珍又要孩子了,就這樣來回折騰著滿月了。
巧珍要帶著孩子回娘家挪騷窩,她嫂子來接她,許成剛要跟她回去,剛好是農忙時節,她不讓回。
誰知道她這一回就差點成了永別,倆人再見孩子已經快兩歲了。
過去的一年多里,許成剛三番五次的去巧珍娘家找人,都被他丈母娘告知不在。
去的多了,火氣也上來了,他丈母娘也不似從前,看見他就跟看見了仇人一樣。
大芬,二芬也去找,也沒有,媒人也去找,也說找不見。
許成剛除了種地就是打工,然后就是找巧珍和孩子。
這一年多,他就這三件事兒,連大兒子飛飛都顧不上了。
小學離二芬家比較近,剛好二芬家二丫頭菡萏也是上小學,許成剛就把飛飛放在他二姐家。
如今小虎回來了,不認識許成剛,巧珍不聲不響不回家,一見面就要離婚,許成剛怎么了也想不通。
同樣想不通的還有大芬和二芬。
許成剛走后,大芬對丈夫大海說:“你看看這事兒是個啥意思?巧珍走了一年多,這孩子在家里放著,都不伸頭看一眼,我真是想不通,咋會有這么狠心的娘,我就不中,倆孩子離家兩天我就想的不行。”
大海說:“哎呀,一家只知道一家,誰知道他倆到底咋了!光說沒生氣,沒鬧脾氣,你相信啥事兒都沒有?女人不要孩子的嘛,我活了這四十年也沒有見過啊!”
大芬說:“我信我弟弟呀,他也不是那不靠譜的人,那么能干,一心為家,你看俺娘家村里,再看咱村里,還有幾個年輕人跟他一樣實干的。”
大海說:“那說不準,你呀就跟娘一樣,娘姐,娘姐,那有些事兒也是你管不到的,睡吧!總有說法兒。”
雞鳴狗叫,蛐蛐踽踽,靜謐的夜里傳來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
二芬抱著小虎哄著,她老公張朝陽用被子蒙著頭。
大芬來回晃著小虎,“哦哦,乖乖,不哭啊!你是不是做夢了,這孩子,睡的好好的,怎么哭起來了?”
張朝陽一把把被子掀開,煩躁的說:“二芬,我的姑奶奶,我干一天活了,你弄個這祖宗回來,我咋睡?明天我還出車呢,你養一個還不夠,還再養一個?”
二芬眼一瞪說:“張朝陽,你啥意思啊?一個小不點能吃你多少米?這可是我親侄子,你睡不著去偏房睡去!”
張朝陽說:“得,你慢慢哄,我惹不起,你讓他小點聲!”
說完,他又拉起被子蓋住了頭,二芬立刻說:“噓,噓,噓,咱們小點聲,姑父要睡覺,小虎乖啊!”
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著了,二芬也困得很,小女兒都十歲了,她許多年沒有抱過孩子,這么猛一抱,感覺胳膊都是顫抖的。
二芬關了燈躺在床上,張朝陽從身后摟住她說:“不是我說你,兩個孩子都脫身了,非要受這個罪,你這個弟弟呀,在你和大姐心里,比誰都大!趕緊睡吧!”
二芬實在是沒力氣了,閉上眼就睡了過去。
小虎睡醒的時候,飛飛和菡萏趴在床邊看著他,他一下子被嚇哭了。
菡萏跑出去喊二芬,“媽媽,他睡醒了,他可真丑!”
二芬從廚房出來,一邊用圍裙擦手,一邊往堂屋跑,“你這孩子,那是你弟弟,哪里長的丑?你小時候還沒有他長得好看呢!”
二芬給小虎穿衣服,“飛飛,他是你弟弟,你親弟弟。”
飛飛說:“二姑,俺媽嘞?是不是俺爸沒有接俺媽回來啊?他不要俺媽了!?”
二芬說:“咋可能呢!那是你媽自己走了,不是你爸不要你媽?”
飛飛生氣的說:“不是,不是,你別說我媽媽,我媽媽不是走了,就是回娘家了!”
二芬知道飛飛的脾性,他一直都跟他媽一事的很,誰說他媽的不是他就跟誰急。
二芬笑著說:“是是是,你媽呀可快就回來了啊!趕緊去跟姐姐一起吃飯去,一會兒遲到了,那個藍邊碗大一點,是你的粥啊!”
飛飛轉身出去,一聲不吭。
孩子心里苦,她知道!
她們兩姐妹想著法兒的想讓這一個弟弟過好,現在這是啥事兒啊?
二芬把小虎收拾好,抱著他出來,在門廊下,用臉盆的水給他洗了一把臉,把他放在地上說:“吃飯啦,小虎吃飯啦,你和哥哥姐姐比比,看看誰吃的多,吃得快好不好?”
三個孩子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小虎還是很戒備,一直靠在二芬的身上。
二芬放下碗筷,“來,二姑喂你!”
許成剛這個活計,需要三天時間,他這兩天過不來。
菡萏和飛飛只是適應了一天,晚上放學回來就跟小虎玩成了一片。
畢竟是親兄弟,飛飛對小虎非常好,還說晚上要跟小虎一起睡。
許成剛下工回來的有點晚,九點多到二芬家的時候,小虎已經睡下了,二芬在給豬煮豬食,張朝陽在堂屋看電視。
看見他進了院子,張朝陽站起來迎了出來,遞給他了一根煙,“咋這么晚了過來?小虎已經睡了。”
許成剛說:“我過來看看,他還哭著找他媽嗎?我這也是沒辦法,先放著這兒幾天,又給你找事兒了!”
張朝陽說:“看你說的,都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不過孩子還小,夜黑哭半夜,怪可憐人的,孩子小,還是需要媽媽的,你跟弟妹咋打算的?”
許成剛說:“現在還不知道,她媽說讓我們離婚。”
張朝陽說:“離婚?她媽說離婚?那弟妹咋說的?”
許成剛說:“她啥都不說,就是這才難辦,我一問,她就說聽她媽的,她媽就說讓我們離婚,說跟著我受委屈了,我都不知道,天天在家里光帶孩子,誰給她委屈受了?反正現在就是不說明白,也不回來,我明天還有一天活兒,后天我就去找她,我倒是要看看,她們母女到底是弄啥嘞!”
張朝陽說:“你也別太沖動了,要是弟妹聽她媽的話,那你就不要跟她媽正面剛,你先好好跟弟妹說說,你這樣不行,你得找到問題出在哪里了,才好解決問題啊!”
許成剛一腳踢在院子里的棗樹上,愁的直撓頭!
二芬說:“既然知道人就在娘家就好辦,不行我跟大姐也走一趟,去叫叫巧珍,抬手不打笑臉人,我就不信她媽還能把我們給哄出來!”
許成剛說:“不用了二姐,你先給我帶幾天小虎就行了,我的事兒,我自己處理!”
許成剛坐在床沿,看著睡著的小虎,他嘴巴半張,打著細密的小呼嚕,兩排眼睫毛在臉蛋上打出兩排彎彎的剪影。
他輕輕的摸了摸小虎的臉蛋,小家伙動了動頭,裹了裹小嘴。
許成剛拍了拍他的身子,看他睡安穩了,才起身走了出去。
回到家又是一個人,孤寂的夜晚,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多少個夜晚他想巧珍,憤恨之后是身體蝕骨的想念。
一年多了,火燒過后是灰燼,熱烈過后是冰冷,經過前天的事,他發現自己連想巧珍的沖動都沒有了!
天天干活兒,身體的疲憊不及內心的煎熬,有時候他會想,是不是巧珍愛上了別人,才狠心離開了他,離開他,離婚了就可以再走一家了。
但他很快否認了,自從兩個人結婚后,巧珍很少出門,村子里也沒有符合條件的男人。
要是像他丈母娘說的那樣,讓巧珍受了委屈,他更是摸不著頭腦了,兩個姐姐跟她關系處的很好,他也沒有跟她吵過架,家里又沒有老人,怎么可能呢?
白天干著活兒,他都在想著,見到巧珍要怎么跟她說,要說些什么,到底真是要離婚,還是說一定要她說個四六清楚呢!
下了工他去看小虎,大姐和大海也在二芬家,大家正在吃飯,小虎看見他趕緊躲到二芬懷里去了。
許成剛說:“你小子,我是你爸,你怕什么的,我也不會吃了你。”
張朝陽給他倒了一杯啤酒說:“坐下喝一杯,那家的活挽住疙瘩了?”
許成剛說:“挽住了,明天就不去了,剛回來路上成子伯還給我打電話,讓明天去二良寨打地基,我給回了,明天我得去榮村去,去看看他媽。”
小虎怯生生的看著他,許成剛笑了笑,端起啤酒一飲而盡。
夜色朦朧,農家小院里的酒清甜干咧,夾雜著說不清的愁緒。
許成剛和她大姐大姐夫一起從二芬家出來,啟動摩托車的時候,大芬說:“成剛,明天去了好好說,多帶點禮物,陪陪笑臉,先把巧珍接回來再說,孩子看著可憐人。”
許成剛低落的說:“我知道大姐,你跟姐夫小心點開車,我先回了!”
依舊是鄉間小路,蛙鳴伴著他歸家。
這哪算是個家啊!
天不亮許成剛就起了,洗了一把臉,把洗臉水潑到院子里,抄起掃帚把院子里掃干凈。
又把昨天換下來的衣服放到洗衣機里洗干凈,晾上。
在院子的一角拔了兩顆青蔥,從雞窩里摸出來了兩個雞蛋,抓了一把辣椒棵進了廚房。
一陣裊裊炊煙起,一小碗小蔥炒蛋就好了。
籃子里的饅頭有點硬了,他把饅頭掰成小塊兒,泡在一碗白開水里,就著小蔥炒雞蛋,不一會兒就吃了個干凈。
他把碗筷洗干凈,又看了看堂屋,看了看院子,關上大門,騎上摩托車去了榮村。
已經過了早飯的時間,下地的人也多半就走了,偶遇一個老人牽著一頭有了身孕的母牛往外走,他多看了一眼。
榮村是個小村子,不像他們村,方圓全是人家,上下全是莊戶。
不知道是人力影響還是地域影響,許成剛的村子里大多在外打工,而榮村的大部分人都是做小生意的。
所以從某些程度上來說,榮村是比他們村要富裕的,這點看村子里的水泥路和家家戶戶紅墻綠瓦的兩層小樓就知道了。
他的摩托車從村中經過,到了巧巧家門口的時候,她家的狗先是吠了幾聲,接著就撲了上來,本是熟悉的人。
它是認識許成剛的。
大上午的,狗子在外面,大門卻是緊閉的!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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