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再來分析一下紅樓夢的另一個時間線上的矛盾!
前一段時間看到頭條有人提出紅樓夢第十一回中,賈敬壽辰之前已經入冬下雪了,壽辰之日卻寫了會芳園內的秋天景色。是比較明顯的時間線上的矛盾。就此細讀原文,再梳理分析一下:
先看大致脈絡:賈母等過寧府賞梅花,是初冬時節。劉姥姥年關之前一進榮國府,是秋盡冬初。寶玉初會秦鐘,約定上學,仍是年前時節。寶玉去瞧寶釵并大醉絳蕓軒,當天下了小雪,已是冬天景象;秦鐘來家塾上學,約過了一月時間,及至學中打架鬧學堂,已是入冬了;鬧學堂三天后即是賈敬壽辰,此時卻描寫了秋天之景。這自然是不合情理。
先來看第十一回描寫賈敬壽辰之日風景:“天氣正涼爽,滿園的菊花又盛開”,邀眾人過府赴宴。及鳳姐探視完秦可卿,來至會芳園,見到園內:“黃花滿地,白柳橫坡。小橋通若耶之溪,曲徑接天臺之路。石中清流激湍,籬落飄香;樹頭紅葉翩翻,疏林如畫。西風乍緊,初罷鶯啼;暖日當暄,又添蛩語。遙望東南,建幾處依山之榭;縱觀西北,結三間臨水之軒。笙簧盈耳,別有幽情;羅綺穿林,倍添韻致?!边@自然是描寫秋天的風景。
賈敬壽辰 會芳園秋景
但因之前寶玉大醉絳蕓軒時已經下了雪珠兒。寫到下雪的天氣常理說應該算是冬天了,當然也許那年的第一場雪來的偏早一些也不是不可能的,也就是入秋之早雪,此時仍可能是秋天。如果直到賈敬壽辰仍然是秋末冬初的話,自然描寫秋天的風景也就是合理的。那么就來看看時間發展到賈敬壽辰之日可不可能還處在初冬秋末呢?
細細分析先從第五回敘起,寶玉與賈母等去寧國府賞梅花,中午困倦在秦可卿室內休息入夢。梅花盛開一般在農歷十一月至來年正月時節,這里賞花當是梅花初開,時間當在年前秋盡冬初。
接來第六回說劉姥姥一家因家境困難,冬事未辦。劉姥姥算計因與王家連過宗,想著去投奔王夫人,走動走動也能得些好處,是以來至榮國府。此是明寫仍是秋盡冬初時節。
劉姥姥一進榮國府
第七回劉姥姥去后,周瑞家的去尋王夫人回話,回來順便給各姊妹送了宮花。晚間鳳姐回王夫人需用送甄家的東西,可趁他家年下進鮮的船帶回去。并請假明日應尤氏之約去寧府逛逛散心,寶玉跟隨同去,在寧府初見秦鐘,約定在家塾共讀。此是年前時節。
送宮花
第八回報與賈母議定與秦鐘同入家學。這日又想起寶釵不適,前去探望。上了炕,薛姨媽讓倒來滾滾的茶。隨后讓去寶釵屋里坐,里面更暖和,寶釵正穿著蜜合色的棉襖。過一會黛玉來了,寶玉因見他外面罩著大紅羽緞對衿褂子,便問下雪了嗎,婆子們說下了半日雪珠兒了。及在這里吃了熱酒,茜雪又給黛玉送來了香爐暖寶寶。此時已是冬日,如若真是入秋之早雪,倒也勉強算是秋天之末吧。
探寶釵醉酒
第九回寶玉擇日約好秦鐘一起上學,襲人怕學里冷,給準備了大毛衣帶著。
襲人準備毛衣
自此二人同來同往,不上一月之工,秦鐘在榮府便熟了。在學堂里寶玉、秦鐘、相憐、玉愛四人愈加親近,以至秦鐘、香憐私語被金榮所拿,引出茗煙等大鬧學堂之事。所以此時無論怎么也算是入冬了。
頑童鬧學堂
第十回璜大奶奶得知侄子金榮在學中負了氣,便往寧府想找秦可卿說理,聽說可卿病重,便又不敢多言。此后賈珍尤氏商議找馮紫英的老師張太醫來為可卿拿方診治。又議后日操辦賈敬壽辰之事。至此已到賈敬壽辰之日了,可是此時已經是冬日時節。
可卿病重
至第十一回賈敬壽辰當日,即是前面所述,一片秋日氣象!這么看來,此中確有矛盾之處。宗前面分析,從秋盡冬初開始,一日接著一日。只有寶玉秦鐘上學后,每日同來同往,直接過了約一月時間,及至入冬,鬧了學堂。卻又忽于賈敬壽辰日寫起了秋高氣爽之景。
那么有沒有能寶玉和秦鐘一起上了大半年的學呢?直到了來年的秋天,他們才出現鬧學堂的故事,隨后幾日就到了賈敬壽辰,這時描寫秋天的風景不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嗎。這是完全有可能的!
秦鐘雖然只用了近一月功夫熟悉賈府上下人等,但在學堂里還要與諸位同學熟悉親近,也需要較長一段時間。陌生同學之間短期相處即竊竊私會、脈脈暗語,也不是很現實,往往需要幾個月的時間。
而且學堂中不光發生有金榮茗煙打架之事,還有薛蟠因為秦鐘大鬧一場的故事。這事在后面寶玉挨賈政笞打后有提到過,第三十四回有寶釵暗暗想道:“我的哥哥素日恣情縱欲,當日為一個秦鐘,還鬧得天翻地覆?!彼赃@樁公案是確定有發生過的。而薛蟠和秦鐘相處到可以為之爭風吃醋的地步,也應該不是一個月就可以的。這些細節也許是作者刻意不寫,也許寫了后又被刪改掉了。從這些事項看來,是有可能過了幾個月或大半年時間的。
另外書中還有“秦可卿淫喪天香樓”的一段故事也是被作者刪了的。第五回寶玉夢入太虛幻境觀十二釵之正冊時,有可卿的判詞:“畫著高樓大廈,有一美人懸梁自縊。其判云:情天情?;们樯?,情既相逢必主淫。漫言不肖皆榮出,造釁開端實在寧。”這里說秦可卿是自縊而死。
再有脂硯齋或畸笏叟的批語說明,第十三回秦可卿死后,書中寫“彼時合家皆知,無不納罕,都有些疑心。”此處有眉批:“九個字寫盡天香樓事,是不寫之寫?!被睾笥信骸?‘秦可卿淫喪天香樓’,作者用史筆也。老朽因有魂托鳳姐賈家后事二件,嫡是安富尊榮坐享人能想得到處。其事雖未漏,其言其意則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刪去。”文中還有其他類似相關批語。
賈珍秦可卿之不可描述之事
這就是說“秦可卿淫喪天香樓”一節是經過刪改的,把秦可卿自吊天香樓改寫成了病重而亡。這中間的故事自然也可能經過了今一年的時間線。當然“秦可卿淫喪天香樓”之事也很有可能安排在賈敬過壽、王熙鳳毒設相思局的事件的后面。
即便如此,姑且只從學堂之事分析,也可以知道,自寶玉秦鐘上學之后,也就很可能又過了近一年時間。這天秦鐘茗煙等因故鬧了學堂,隨后就到了賈敬壽辰之日,此時已經是次年秋天的事了,所以這里會芳園壽宴時寫了秋景!也就是順利成章之事了。經此分析,開頭所說的此處時間線上的矛盾自然也就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