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星期,義工們都會來給陳細妹送藥,這是她最快樂的時光,因為終于有人可以好好陪她聊天了。
平時,除了每天一早下樓遛狗,她幾乎都把自己關在家里。一個人的時候,她常常在家刷手機、看小說。她愛看情節歡喜、搞笑的小說,每次她都會放聲大笑。陳細妹已經“帶癌生存”12年,癌細胞已經骨轉移,每次發病時,她都痛得滿地打滾。但她很樂觀,她說自己每活一天,都是賺的。她現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有生之年能夠帶外孫。
陳細妹
文、圖/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肖歡歡 實習生洪豆
陳細妹臉色蒼白,頭發有些稀疏,隱隱可以看出,不少頭發是新長出來的。“現在已經算好的了,之前頭發都掉完了。”
出租屋里抗癌12年
自2015年10月病情加重后,陳細妹就辭去了工作,在出租屋中獨自居住。出租屋位于深圳新梅子園的城中村,走到地鐵口只要5分鐘,每月租金不到1000元。陳細妹已經有5年沒有收入了,為了找到現在便宜的住處,她“貨比三家”了好幾個住處。房東是個好心人,知道她的情況,也同意在房租上給予優惠。
這間房大約只有10平方米,擺下兩張床幾乎把整個空間占滿了。陳細妹生活很節儉,基本吃快餐。生活太寂寥,她養了一只狗來陪伴自己。50歲的陳細妹老家梅州,她2005年來到深圳打工,當時在一家家政公司工作,每月約3000元工資。2008年10月,她突然發現自己的胸前有個腫塊,體重在1個月內瘦了10斤,最終,陳細妹被確診為乳腺癌。“是中期,不過已經開始往腋窩淋巴結那里轉移,醫生說,我命大,發現得還算早,否則我就沒命了。”
2008年12月,陳細妹做了乳腺切除手術。那年,陳細妹的女兒小欣剛好參加高考,為了不讓女兒分心,她一直瞞著女兒,直到女兒高考完,她才把真相告訴了女兒。女兒哭了一整夜,眼睛腫得像蘿卜一樣。
“我就屬于那個16%”
陳細妹有一段不幸的婚姻。陳細妹說,她的丈夫好吃懶做,還經常把她打得鼻青臉腫。“我記得有一年端午節,我做粽子出去賣,外面下著大雨,我在外面忙了一天,還在外面摔了一跤,回到家后卻發現他躺在床上睡覺,等著我來做飯。那一刻,我真的是感到很辛酸。難道我就是個天生受罪的命嗎?”說起這些,陳細妹哭得稀里嘩啦。此后,遭遇家暴對于陳細妹來說成為家常便飯,丈夫心里不暢快就動手打她,喝了酒發酒瘋也打她。2007年,陳細妹最終選擇離婚。
回想自己的患癌過程,陳細妹感慨萬千。“有一次,我剛和我最好的一個朋友說起病情,還沒提借錢的事,她就說‘我現在沒錢’。”陳細妹說,患病也讓她看清了一些人。
現在,陳細妹的乳腺癌已經向骨轉移。“我的骨頭上有癌細胞。胸骨、肋骨、腿骨上都有,就好像被白蟻蛀空的大樹一樣,我的脛骨有病理性骨折,不能拿重的東西,走路不能快,使勁打個噴嚏都會骨折。”陳細妹說,癌細胞骨轉移讓她每天都遭受病痛的折磨,每4小時就要服用一次止痛藥,否則,渾身就像被螞蟻啃噬一樣疼痛。
患癌后,陳細妹獨自生活,也讓女兒格外擔心。有時候女兒和二姐打電話過來沒人接,他們就急得不行,就會馬上叫房東下來查看,生怕她出了意外。所以,陳細妹的房間從來不鎖門,房間鑰匙房東和親友們都有,萬一出現意外,別人可以進來搶救她。
即便如此,還是難免有意外。2018年10月,陳細妹就死里逃生。當天晚上,陳細妹把前一天剩下的海參粥熱了吃,到了晚上10點,她腹痛難忍,起初她還以為是腸胃不舒服,于是吃了幾粒保濟丸,但絲毫沒有好轉,反而又拉又吐,連起床的力氣都沒有。“當時我才意識到,可能是海鮮放冰箱里滋生了細菌,如果那天我沒有趁著清醒讓別人把我送去醫院,我估計已經去世了。”
但陳細妹是個樂觀的人,對于這些死里逃生的經歷,她輕描淡寫。“我命大,老天爺不收我。醫生說像我這種癌細胞已經轉移的,4年生存率是20%,5年的生存率是16%,我就屬于那個16%。”她說。
陳細妹和義工(左)
若去世將捐獻角膜和遺體
如今,陳細妹每過21天就要到醫院進行一次化療,每次花費八九千元。從2015年底至今,短短4年多時間,陳細妹已經花費了100多萬元,自付部分是30萬元,這些錢全部來源于女兒。小欣在梅州當公務員,工資并不算高,剛參加工作時,月工資只有3000元。沉重的負擔壓在獨生女的肩頭,這讓陳細妹感到很愧疚。“我對不起她。”她口中喃喃道。
說起女兒,陳細妹感到特別溫暖,女兒即將結婚了。“如果我有兩個孩子就好了,我的女兒負擔就不會這么重,當她忙的時候,另外一個就可以過來看我了。”言談間,陳細妹的語調充滿落寞,女兒每年的假期就只有幾天,她也請不起護工,只能自己撐著。尤其是每次發病的時候,骨關節痛,她感到天旋地轉,躺在床上直不起腰,那時,她才感到孤身一人的絕望,“我曾想干脆死了算了,但轉念一想,我不能死,我死了我女兒就沒媽媽了,多可憐啊。”
陳細妹已經告訴女兒,自己希望去世后將遺體捐獻,用作醫學研究,眼角膜則捐獻給有需要的人。女兒同意捐獻眼角膜,但對于捐獻遺體,還沒有最終表態。“她可能有點接受不了,我跟她說,你接受過高等教育,你媽沒讀過什么書都可以接受,你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我相信她最后會接受的。”
“帶癌生存”這12年來,陳細妹最大的變化就是心態越來越樂觀。剛得癌癥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必死無疑,所以連社保都停繳了。但沒想到,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她的身體狀況并沒有像想象的那樣急轉直下。“說實話,我沒想到我能活這么久。我覺得我現在的狀態要好一些,剛患病時,大冬天去一下醫院就全身大汗,今年就沒那種狀況了。”
12年來,陳細妹在病房里看到很多當年比她發病還晚的患者陸續離去。“我姐夫從發病到走,前后不過3個月。我現在每活一天,都是賺回來的。”陳細妹說,對于生死,她早就看得很淡。她和女兒交代過,萬一病情到了不可逆的狀態,便不做無謂的搶救。而現在,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女兒能盡快生個寶寶。
“我還想在有生之年見到外孫、外孫女呢”,陳細妹的目光中充滿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