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互通是互聯網行業高質量發展的必然選擇，讓用戶暢通安全使用互聯網也是互聯網行業的努力方向。

每經記者 王紫薇 每經實習記者 陳婷 每經編輯 劉雪梅

1990年，博納斯-李發明互聯網時，沒有為自己的發明申請專利或是限制它的使用，而是無償公開了其發明成果。從此，互聯網及其衍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快速發展。

互聯網及后來的移動互聯網深刻改變了人類的生活，然而，在發展演變的過程中，限制和封閉開始出現。在國內，平臺之間的互相屏蔽封殺早已經不是什么新鮮事。

多年以來，無論是淘寶封殺微信、還是“淘口令”被微信封殺，到后來抖音內容也直接無法直接分享到微信與淘寶，網民們不得不學著習慣，懶于吐槽。

“分久必合”。如今，中國互聯網平臺間的“世紀大互通”，或許“時機已至”。

9月13日，國新辦舉行新聞發布會，工信部新聞發言人、信息通信管理局局長趙志國在會上表示，工信部按照有關決策部署，在前期開展APP專項治理基礎上，經過深入調研、廣泛聽取各方意見，于今年7月啟動了為期半年的互聯網行業專項整治行動。

趙志國指出，治理中關注的一個重點，就是屏蔽鏈接，這也是這次重點整治的問題之一。怎樣保障合法的鏈接正常訪問，這是互聯網發展的基本要求，無正當理由限制鏈接的識別、解析、正常訪問，影響了用戶體驗，也損害了用戶權益，擾亂了市場秩序。“當前，我們正在按照專項行動的方案安排，指導相關互聯網企業開展自查整改。”

“解除外鏈屏蔽，可能僅僅是推進互聯網生態開放的一個新起點。”中央財經大學數字經濟融合創新發展中心主任，中國戰略新興產業研究院副院長陳端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推進原本各自閉環的互聯網生態巨頭之間互聯互通，要面對的問題和挑戰是多方面的。

圖片來源：IC Photo

天下苦“屏蔽”久矣 松動跡象初顯

會議結束后，騰訊回應稱，堅決擁護工信部的決策，在以安全為底線的前提下，分階段分步驟地實施。

字節跳動則回應表示：“保障合法的鏈接正常訪問，是互聯網發展的基本要求，事關用戶權益、市場秩序和行業創新發展。字節跳動將認真落實工信部決策。我們呼吁所有互聯網平臺一起行動起來，不找借口，明確時間表，積極落實，給用戶提供安全、可靠、便利的網絡空間，讓用戶真正享受到互聯互通的便利。”

事實上，平臺間的相互屏蔽由來已久。

早在2013年11月，淘寶正式封禁了來自微信的訪問。隨后，微信進行了反擊，將導向淘寶網的流量渠道全部關閉。直到現在，這場屏蔽的對峙依然在持續。

2018年，字節跳動旗下的抖音、西瓜視頻、火山小視頻等也不能分享至微信、QQ。此事也開啟了“頭騰大戰”的帷幕。

2020年，字節旗下飛書被限制傳播，飛書當時即發布公告，對騰訊封禁飛書域名開打“口水戰”。

今年以來，沖突更是走向公開化。

今年2月，抖音向北京知識產權法院起訴騰訊壟斷，主張騰訊通過微信和QQ限制用戶分享來自抖音的內容，構成了《反壟斷法》所禁止的“濫用市場支配地位，排除、限制競爭的壟斷行為”，要求法院判令騰訊停止這一行為，并索賠9000萬元。

盡管騰訊隨后表示，字節的相關指控純屬失實、系惡意誣陷，字節跳動旗下多款產品，包括抖音通過各種不正當競爭方式違規獲取微信用戶個人信息，破壞平臺規則，已被法院多個禁令要求立即停止侵權。但二者沖突早已劍拔弩張。

阿里也在不斷“喊話”。

3月，淘寶特價版年度發布會上，阿里巴巴副總裁、淘寶C2M事業部總經理汪海（花名七公）透露，淘寶特價版確實向微信提交了小程序申請，目前審批還未通過。

緊隨其后，4月，閑魚方面表示，近日其也向微信提交了小程序申請。通過后，平臺將支持用戶在小程序內購買閑置物品、在用戶間分享鏈接，提升購物分享體驗。

閑魚總經理唐宋曾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接入微信小程序，在他看來，和接入支付寶小程序一樣，有大批量的用戶在那里。

“在綠色低碳消費的時代，閑魚會更加開放。”唐宋相信，微信用戶一定也有閑置處理的需求，也有興趣交流的訴求，“我相信在這個層面上，（閑魚）一定能給微信用戶提供這樣的價值。”

其實更早之前，阿里旗下餓了么、盒馬集市已先后入駐微信小程序，用戶也可在微信內分享相關內容。

近期，阿里曾經對“互聯開放一事”有過公開表述。

8月，在阿里巴巴2022財年Q1財報分析師會議上，阿里巴巴集團董事會主席兼首席執行官張勇表示，互聯是互聯網的初心，開放是數字生態的基礎，平臺之間的大循環能產生的社會價值，一定遠遠大過在單一平臺內的小循環。平臺間如果能夠互聯互通，肯定會帶來新的改革紅利。

和解時刻將至 互聯互通是否一蹴而就惹爭議

多年來的平臺互相屏蔽，幾乎成了網民們網絡日常的一部分，是什么，讓這一切開始逐漸松動的？

在阿里巴巴2022財年Q1財報分析師會議上，當被問及平臺開放進度與舉措時，張勇表示：“我們注意到，最近工信部啟動了互聯網行業專項整治行動，其中重點整治問題包括惡意屏蔽鏈接和干擾其他企業產品或服務運行等問題。我們覺得非常必要。我們將按照政府要求，與其他平臺一起面向未來，相向而行。”

在9月13日的國新辦新聞發布會上，趙志國表示，工信部按照有關決策部署，在前期開展APP專項治理基礎上，經過深入調研、廣泛聽取各方意見，于今年7月啟動了為期半年的互聯網行業專項整治行動。

趙志國表示，在自查整改中，部分互聯網企業對屏蔽鏈接問題的認識與專項行動要求還有一定的差距。為此，采取了行政指導會等多種形式，進一步幫助企業認識到，互聯互通是互聯網行業高質量發展的必然選擇，讓用戶暢通安全使用互聯網也是互聯網行業的努力方向。

同時，趙志國也要求企業能夠按照整改要求，務實推動即時通信屏蔽鏈接等不同類型的問題，能夠分步驟、分階段得到解決。

部分觀點認為，平臺間已經到了和解的時間點。

上海財經大學電子商務研究所執行所長崔麗麗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在平臺尚處于發展階段的時候，可以適當采取類似方法進行自我保護，“這個就跟專利有保護期一樣。當這個保護期過了以后，從全體消費者的使用體驗或者福祉角度而言，應該要開放。”

即便如此，也有專家認為，互聯互通不應該一蹴而就。

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數字經濟研究院執行院長、教授盤和林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開放生態有利有弊。

在弊端方面，主要是擔心數據安全、信息安全等方面引發擔憂。目前，《個人信息保護法》、《數據安全法》、《網絡安全法》等諸多法規已經開始全面推進，數據和信息傳播責任也逐步明確，平臺作為數據安全和信息審核的重要責任人，承擔著越來越多的監管責任，在這個過程中，封閉生態本身給用戶提供了一定的安全性。

開放鏈接后，最讓人擔憂的還是鏈接的安全性。比如，不小心打開某個鏈接，滿屏廣告，甚至因為一個鏈接，不小心遭遇病毒。開放生態和封閉生態之間，存在一個天然的鴻溝，那就是開放生態存在外部輸入風險，而封閉生態內部相對單一，信息篩選和信息監管難度要小很多。

盤和林表示，生態開放不能一蹴而就。若“一刀切”開放鏈接，人們容易被信息誤導，有害信息，甚至有病毒的鏈接或將在短期內乘虛而入。

“應該讓平臺分步實施，在平臺和平臺之間打通分享之前，建立必要的防火墻，或者至少在平臺和平臺之間建立更多溝通機制，去處理平臺鏈接分享所帶來的問題，尤其是安全問題。”盤和林說。

在盤和林看來，騰訊已經表態，堅決擁護工信部的決策，在以安全為底線的前提下，分階段分步驟地實施。這是最佳的、也是最安全的開放方式。互聯網行業將因此迎來融合時代，但融合亦需要腳踏實地，步步為營，防范安全風險。

不過，在記者采訪中，也有專家對互聯互通的安全底線問題提出不同看法。

華東政法大學競爭法研究中心執行主任翟巍告訴記者，安全底線問題恰恰應該通過互聯互通來解決。他認為，現在不少網絡黑產之所以做得起來，多是因為平臺之間的相互屏蔽才得以成行。比如在抖音上通過合法的內容獲取流量，然后引流到微信群實施詐騙等。

“如果微信和抖音能夠互聯互通，兩家平臺能夠有更多的黑灰產信息同步、產品設計上有更多協調聯動，則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提升用戶使用移動互聯網的安全保障。黑灰產自己一個整體，而各個平臺卻分而治之，這本身就是黑灰產利用平臺之間裂隙不斷得逞的原因。”翟巍說。

喜憂參半：不同平臺“破壁”的成本不同

另外需要看到的是，對于不同企業而言，互融互通的“破壁”成本不同。

正如陳端所表示，阿里和騰訊這樣的生態巨頭，由于它們的初始基因不同，各自依托于電商和社交起家，其商業生態成長鏈路演變歷程，以及流量聚合、變現、分聚合、分發、變現等模式，都存在很大差別。”推進這些不同類型的商業生態主體之間互聯互通，事實上不是一個簡單的解除外鏈屏蔽的問題。

于此同時，陳端認為，類似于大陸法系和海洋法系，（不同的平臺）可能在法理內核上就有所差別。未來還需要更多配套政策來跟進、平滑平臺間的相關沖突。進一步強化不同平臺的主體責任。在互相連通的過程中，一些交叉領域的主體責任又將如何界定？這從法律層面提出了一些新的挑戰和命題。

“從國家戰略和社會價值創新層面，以國家的行政力量來推進互聯網生態之間的這種生態護互通，資源共享，價值共創就肯定是有助于下一階段我們的數字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在這樣一個大前提之下，怎么去優化具體的落地實施、步驟節拍，然后爭取取得預期的一些政策效果，這個過程可能還是需要有更深度的交融融合。”陳端強調。

崔麗麗則預測，淘系將在此次的互融中受益；對于微信，則會增加管理和維護成本，同時對微信生態內的交易類應用形成競爭性影響。

“從互聯網創新模式角度來看，比較新的或者比較高維打法的企業是比較占優勢的，而偏傳統或者低維的企業會相對吃虧。而且，從平臺角度，在這里面也可能會增加管理和維護的成本，以及如果出現問題時的責權劃分說不清楚的情況。”崔麗麗說。

崔麗麗表示，從信息流動的效率來講，信息技術的出現，旨在消除信息不對稱，提升效率。而互聯網平臺發展到現在，為了形成競爭壁壘，設置禁止外鏈等動作，從商業邏輯上來說可以理解，但是從消費者使用體驗和全社會的信息流通效率來講，則形成了一定阻礙。

盤和林認為，此次工信部力促互聯網平臺開放，一方面，是為了打破各互聯網平臺閉環生態，向開放生態轉變。另一方面，是為了給用戶提供便利化。平臺之間分享鏈接更加方便，很多平臺可以借大型互聯網平臺的流量，實現流量入口搭建。

廣信君達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閃濤則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當平臺經濟發展到一定規模之后，不免出現一些問題。消費者、創新創業者的議價優勢不足，在這個情況下，政府出手干預是職責所在，可以引領平臺經濟往更健康的方向發展。他認為，平臺壟斷被打破后，平臺上的基礎架構會給創業者帶來新的機遇和機會，對市場活力來說也更為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