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觀察類綜藝“火”了。不久前收官的《妻子的浪漫旅行5》,如今正在熱播的《女兒們的戀愛》都屬此類,它們一經播出就大獲成功,甚至屢次沖上微博熱搜榜,播放量均輕松破億,著實賺足了眼球。
為什么這類題材的綜藝特別“叫座”?節目熬制的那份兒特有的綜藝“雞湯”,恰好對了觀眾的“口味”,其實質是一種情感世俗化,流露出情感綜藝節目走向大眾、走向日常生活的文化轉向。
握緊情感這張“王牌”
所謂情感觀察類綜藝,打的就是“情感牌”。早先開播的王牌節目《非誠勿擾》算是這類節目的初始形態。到了近幾年,此類節目開始強調浸入式情境的運用,漸漸走出演播室,開始“行進式”講故事,由此便掀起了又一輪制作播出的熱潮,如《我家那閨女》《我家那小子》,講述單身文體明星的獨居生活和情感故事;《幸福三重奏》《我家小兩口》,記錄明星夫妻二人世界自然的生活狀態,試圖展現“煙火氣”的幸福生活;《婆婆和媽媽》《我最愛的女人們》則聚焦明星婆媳相處之道;而最近上線的《再見愛人》,更是另辟蹊徑,甚至邀請了3對感情破裂的夫妻參加錄制,讓他們在為期18天的旅行后,再決定“是否還在一起”……雖然關注角度各有不同,但只要握緊情感這張“王牌”,似乎收視率和關注度就有了保證。
“從題材選擇上,這類節目從來就很吸睛。鏡頭之外的明星怎么生活?素顏的女星什么樣?藝人也有崩潰大哭的時候嗎?這對廣大‘圈外人’始終保有極大的新鮮度和神秘感。制作方精準地拿捏了受眾‘八卦’心理,把明星的情感、日常生活以一種‘無干擾’的方式呈現出來,營造出‘真實記錄’感和‘揭秘’感,大大滿足了人們對私域的好奇心,自然能留住大多數觀眾手中的遙控器。”四川電視人、娛評人陳星認為。
“更關鍵的,在于‘真人秀+觀察’這種頗具新意的節目樣態,實現了第一現場和第二現場的無縫剪接”,陳星進一步解讀。以近期大獲成功的《女兒們的戀愛》系列為例,幾季節目都保持“熱戀情侶+單身女性”的嘉賓配置,第一現場呈現的便是“女兒們和約會對象的戀愛之旅”,重在展現情侶或者準情侶間的相處交流;第二現場,則以“爸爸正大光明看女兒談戀愛”為核心,通過爸爸的反應,展現了父親和女兒、女兒男友之間微妙的關系,展現當下父女情感代際溝通的各種樣態。有時,爸爸在第二現場的交流、點評、替女兒的選擇著急的模樣,有愛、有笑點,甚至更加有看點,這些為子女婚戀大事操碎了心的“老父親”因金句頻出、笑出表情包甚至也有了粉絲。嘗到了甜頭的節目組,更是對這種形式不斷強化,到了第四季,干脆直接升級,觀察員不限于爸爸,拓展成了嘉賓的“親友團”,包括嘉賓的父母或者是朋友。有了同輩朋友的加入,大大豐富了觀察維度,幾代人的感情觀常常能碰撞出火花,節目氣氛愈加活躍。“總體看來,第一現場的‘秀’,更突出故事性;第二現場的‘觀察室’,像是前者情節沖突的‘緩沖帶’,還承擔了面向觀眾進行更多背景、內情解釋說明的功能,觀眾對這種吐槽、爆料式的劇透,產生了強烈的參與感,盡管播了幾季,依舊樂此不疲。節目層次因此瞬間立體,節目觀點和情緒也更加飽滿。而且,不論‘觀察員’本來是主持人、情感專家、嘉賓親屬等何種身份,跳進跳出的點評,都提供了一種看似獨立客觀的‘上帝視角’,拉近了與處于第三現場,即電視機前、手機屏前觀眾的距離,成功領導了一眾人的觀點走向,呈現‘意見領袖’帶節奏的效果。”陳星說。
共情實現與“輕教材”
再準確點說,這類綜藝能“火”,重點不在于所謂明星的“本色出演”,重點在于對當下受眾情感需求的針對性迎合。百度數據曾進行過相關統計,關注這類節目的收視人群中,20歲至29歲的年輕人占半數以上,19歲以下和30歲至39歲人群為次要群體,40歲以上的人群則鮮少關注。這類節目內容大都討論的是婚戀關系、代際溝通、家庭分工、職業與生育等等,有這樣的受眾群體就很好理解了,沒到“不惑的年紀”,上述內容恰是困擾當下“80后”“90后”的難題,坐到屏幕前找共鳴、找破解方法,自然成了一種便捷的、快餐式的選擇。不論是身處第幾現場,嘉賓、觀察員結合自己的經歷,以一種熟人的口吻去探討獨立女性的生活態度、夫妻的相處之道、兩代人間的溝通技巧等等,很容易獲得屏幕前觀眾的認同和共鳴。
“能夠引起社會關注、受歡迎的節目,肯定是關注關懷關照人的。這些情感觀察類的綜藝節目實際上正是關注了人的生活和生存,觀眾能夠得到情感上的慰藉和精神上的安撫,在真實的生活化場景中和嘉賓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也實現了共情。”山東大學新聞學院教授朱秀清對記者說。
另一方面,情感類綜藝還起到了“輕教材”的作用,為廣大年輕人如何處理感情難題“支招”。“我們這個節目并不是詮釋‘所謂的幸福是什么’,我們只是把婚姻中一些幸福的狀態講述出來。如果有人看到后覺得婚姻沒這么恐怖,愛情很美好,節目的社會意義就實現了。”《幸福三重奏》的導演李睿在接受采訪時說。
同時,節目中嘉賓對待感情的態度、處理與親密愛人關系的方式、對待生活中一些情感糾葛的方法都為觀眾提供了借鑒。無論是《心動的信號》中嘉賓的甜蜜互動,還是《幸福三重奏》中夫妻的溫情共處,都用一種很自然的方式提供了多種愛情保鮮、化解生活矛盾的“解題思路”。“我們看《妻子的浪漫旅行》,看不同夫妻在婚姻中的不同狀態,看他們甜膩浪漫的表白,也看他們心塞吵嘴鬧情緒。忽而發現,這就是婚姻,不是天天絕美的偶像劇,是家長里短、甜中帶澀。如何能在磨合中保鮮愛情,能做真實的自己,又能為對方作出適度的改變,這是門大學問。節目對于‘圍城’內外的人,都提供了一次重新了解、理解的機會。”國家二級心理咨詢師李聰穎認為。
在省城某事業單位上班的成梓涵最近一直追《再見愛人》。她從節目中品出了濃濃的心靈雞湯味兒:“節目金句頻出,有理性和感性的共同輸出,耐人尋味。比如,人之所以為人,就是會有自由而流動的、無法被歸類的情感;喜歡是評判,愛是撐腰;肯定對方的價值其實就是‘我愛你’的一種表達……”
不可失去的是“真實的主張”
這類節目拍到今天,面臨的問題也不少。一方面,題材同質化,主題單調,是大多數節目無法突破的瓶頸。相當數量的情感觀察類節目,局限于“催婚”這類主題,創新力稍顯不足。
而一旦有了創新突破,就有意外的收視收獲。選題上,《怦然再心動》打破傳統婚戀觀念,聚焦離婚女性的再戀愛生活,備受關注和好評。這些情感觀察類節目搭上近年來女性話題熱議的順風車,以一種“女性邏輯”收割了不斷的關注。形式上,《心動的信號》節目組邀請了8位身份背景各不相同的素人單身男女,入住信號小屋,在不耽誤日常工作生活的前提下,展開為期一個月的交往體驗。素人做嘉賓,非但沒有削弱節目的看點,反而提升了節目的代入感。
無論怎么變,這類節目不可失去的是“真實的主張”。英國ITV節目模式研發部總監艾拉·烏曼斯曾說:“觀眾并不喜歡看到節目受到劇本、制作人操控的痕跡,更愿意看到他們的自由發展。鏡頭所要做的,是關注人的互動,刻畫萌生的愛意,通過節目機制調動嘉賓的積極性。”
在實際的節目制作中,難免有綜藝為吸引眼球而打著“真實”的旗號設計劇本或一味追求獵奇內容。人設、情節都有劇本限定,甚至有參與嘉賓坦言,“每個人都有跟拍攝像機,錄制現場到處都是攝像頭,想想也不可能牽手成功”。
其實,即使有劇本包裝也并無不妥,畢竟最終要展現在廣大觀眾面前接受討論和評判,過于隱私真實的內容也不宜置于大庭廣眾之下任人圍觀。但為追求刺激而進行的劇本包裝和價值輸出就應當格外警惕。早年很火的情感類節目《非誠勿擾》有女嘉賓揚言“寧在寶馬車里哭,不在自行車上笑”,就傳達了一種影響惡劣的拜金觀念。而像《花兒與少年》《親愛的客棧》這些情感綜藝就經常以嘉賓互撕、崩潰大哭等來引起沖突,并非一種健康合理的情感表達方式。還有的節目嘉賓造假、內容獵奇、惡意剪輯,有些已經分道揚鑣的明星夫妻上了節目還在進行撒狗糧式的“戀愛表演”,這些過度娛樂化的“騷操作”輸出的是不正確的人生觀價值觀,也欺騙了廣大受眾的情感,應當堅決摒棄。
“在一些價值導向問題上,節目不能為了收視率,把一些情節和問題故意夸大甚至造假。正因為人們是帶著一種渴望情感寄托的目的去看的,而且針對某些話題是會展開社交討論的,所以價值導向就更為重要。這類節目只有傳達正能量、端正價值觀才能通往積極的軌道,才不會跑偏。”山東大學新聞傳播學院教師吳迪這樣說。
總的來說,情感觀察類綜藝節目的崛起流露出的是一種情感世俗化的傾向。節目更多關照普通人的生活狀態、情感追求,“高坐神壇”的明星也將自己普通生活的一面暴露出來,這種對“煙火氣”的追求正是情感綜藝節目走向大眾、走向日常生活的文化轉向。與每一個普通人息息相關的情感話題被拿到臺面上深度探討,這恰恰體現的是對社會大眾的關懷和對每一個普通人的尊重。東北師范大學傳媒科學學院教授劉婷還認為,情感觀察類綜藝的文化品格和情感價值觀念仍有待提升,應該力求從審美日常生活化的情感訴求出發,追求更為高遠的人生態度。對于生命和情感的珍視與熱愛,應是該類節目重點考慮的文化定位。(大眾日報客戶端記者 田可新 報道)